倚剑峨眉天地阔,郭襄不再爱杨过(郭襄为什么有倚天剑)
一直喜爱金庸小说,可也有些微遗憾。作为男性作家,金先生笔下的主角大都是男子,他们性格气质不同,却都各风采有魅力,让人过目难忘。相比之下,女主角就逊色多了,她们似乎都以爱情为最高追求,以爱人的理想事业为自己的目标,哪怕原本是邪魅或者敌对的“小妖女”,爱上男主角后也都“夫唱妇随”,改邪归正。她们无论多么聪明能干,多么武功高强,最终都要依附男人存在。即使是金庸小说中唯一一个女主角,《白马啸西风》中的李文秀,在寻得高昌宝藏、报得父母大仇后,念念不忘、满怀怅惘的依旧是那得不到的爱情……
其实,金庸小说中是有一个拥有独立人生、开创了自己事业的女侠的。只不过,她不是主角,并且一向被误读,把她归于沉湎爱情不能自拔的小女人,完全忽略了她风华绝代的大女主气质。
她是郭襄。
虽然在两部书中都出场,但她不是女主角,只能算是一个比较重要的配角。作为郭靖与黄蓉的女儿,她几乎继承了父母的全部优点,既聪慧美丽,又通达开阔,完美得几乎没有一点瑕疵。然而不幸的是,她在16岁那年遇到了神雕大侠杨过,被他的才华与悲情吸引,从而一见倾心。为了杨过,她千里追随,甚至不惜从绝情谷一跃而下,只为让杨过好好活着;杨过对她亦是关爱有加,为操办过那样一个声势浩大的生日庆典,满城的烟花照亮了夜空,让少女铭记一生。然而,“使君有妇”,郭襄的爱从一开始就是压抑的,忧伤伴随了整个相爱的过程。
华山分别后,她更是走遍千山万水去寻找杨过,只想见他一面,便有无尽的欢喜。然而终究未能如愿,后来她出家为尼,终身未嫁。
于是,书中人和读者都叹息说,郭襄与程英、陆无双、公孙绿萼一样,她们都是“一见杨过误终身”。曾经我也为此怅惘,可惜了这么聪慧美好的郭襄。
然而,不久前重读《倚天屠龙记》,我却忽然有了新的领悟:当襄阳陷落南宋亡国,当她站在峨眉山上开宗立派之时,郭襄已经不再爱杨过。
不错,杨过是她的初恋,刻骨铭心,经久难忘。可当漫长而惨烈的20年岁月走过,周遭江山易主、血流成河,活下来的人怎么还能一如既往,没有丝毫改变?茫然的少年张三丰可以成为一代武侠宗师,优秀的郭襄必然也会有新的成长。
她不是公孙绿萼与程英陆无双,人生经历简单,视野格局狭窄,那个英俊潇洒的杨过是她们生命中唯一的光亮,所以愿意为他付出生命,愿意为他守望一生,无怨无悔
她是在刀光剑影中诞生的郭襄,从小在父母率领军民抗击元兵、保家卫国的氛围中长大,耳濡目染都是慷慨侠义,都是家国情怀。尤其是,就在这20年间,襄阳城陷落,父母亲人全部遇难,紧接着南宋灭亡。走过无数山水城廓,见证了惨烈的家亡国破,随身背负的倚天剑更是承载着血与火的记忆,她怎么还会念念不忘个人的情爱?郭襄原本就继承了“东邪”的基因,是通达明媚的女子,她的爱不过是一场单相思,她不会为之痴情一生。杨过当然依旧还在她心中,只不过那份炽热的爱早已是往事如烟、云淡风轻。
她不再是恋恋于爱情的小女孩,更不是只愿“夫唱妇随”的寻常女子,她有更重要的责任与使命,她有着属于自己的事业与人生。
正如某一刻,张三丰在武当山上忽然悟道,郭襄也是吧?峨眉山风清月朗,天地辽阔,在这里郭襄终于“大彻大悟”了。她不再爱杨过,她要开创属于自己的事业。作为拥有丰厚资源的武林公主,她没去母亲曾任帮主的丐帮,也没有与父亲渊源甚深的全真教联络,而是凭着一己之力创建了“峨眉派”。从此在江湖上,她不再是郭大侠的女儿,不是“郭二姑娘”,而是峨眉派祖师郭女侠,这是属于她自己的传奇。
此时,她真正放下了杨过,没有丝毫纠结。
她当然知道,世人纷纷传说,她出家是因为爱杨过不得。她从未有任何解释,一任周遭纷纭众说。难道,不是只有真正放下的人,才会如此坦荡磊落吗?
她给自己徒弟传人起名“风陵”(风陵师太),于是人们认定,那是为了怀念杨过。可是,“风陵渡口”不仅是她与杨过相识的地方,也是少女初涉江湖、经历生死考验的地方。在这里,她第一次知道了精彩生动的江湖事,她结交了大头鬼等肝胆相照的朋友。风陵渡口,是她成长的里程碑。这里当然也有杨过给予她的深刻记忆,她怀念这个地方,也没有刻意回避杨过。真正爱过的人都知道,如果始终放不下,她只会在内心怀念,绝不会如此坦然磊落。
与张三丰对峨眉派的亲密不同,郭襄并没有给自己的徒弟门人留下什么“决不可得罪了古墓派门下弟子”之类的谆谆教导。虽然她自己出家,但峨眉派却兼容并蓄,无论男女、出家与否都一视同仁。甚至掌门之位也可传给俗家弟子(纪晓芙和周芷若都不是尼姑),如此通透豁达,哪有一点痴恋一生、不能忘怀的模样?
灭绝师太说,郭襄“生前曾竭尽心力,寻访屠龙宝刀,始终没有成功,逝世之时,将这秘密传给了我恩师风陵师太。”在人生的后半段,郭襄已然不是那个沉湎于个人情爱的小女孩,她滋滋在意的是父母的临终遗愿,是“倚天屠龙”的再展雄风。
她终身未嫁,不是因为对杨过恋恋难忘,她有着更广阔的人生和更重要的事业,她要继承父母的遗志,担当起家国使命,成为“侠之大者”。多年后,殷素素听说了她的故事,“不禁为郭襄难过”,她以为女人只有嫁人才幸福快乐,她理解不了郭襄的情怀与境界。
倚剑峨眉,天地辽阔,郭襄早已不再爱杨过。至于那江湖上的纷纷传说,她懒得解释,一笑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