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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事录--先秦鬼故事

异事录--先秦鬼故事

神的故事告一段落,本期专栏讲先秦典籍中提到的鬼故事。前面提到过《说文解字》对“鬼”的解释是人所归为鬼,这一点和先秦时候的认识差不多。至于前面提到的齐桓公与皇子告敖中提到的“鬼”更像一些异次元的灵物,从形态来看似乎也不是人变的。如同“神”一样,“鬼”这个字可能也有更广泛的意思。这期鬼故事专栏中的“鬼”,都是来源明确的人,另外还有一段古人对鬼成因的解释。

第一则故事来自《墨子. 明鬼篇》:周宣王杀其臣杜伯而不辜,杜伯曰:“吾君杀我而不辜,若以死者为无知,则止矣;若死而有知,不出三年,必使吾君知之。”其三年,周宣王合诸侯而田于圃,田车数百乘,从数千人,满野。日中,杜伯乘白马素车,朱衣冠,执朱弓,挟朱矢,追周宣王,射之车上,中心折脊,殪车中,伏弢而死。当是之时,周人从者莫不见,远者莫不闻,著在周之《春秋》。

异事录--先秦鬼故事

杜伯是周宣王的大臣, 含冤被杀。他性子比较刚烈,死前发誓说:”你冤杀我,要是死者无知就算了,要是死后还有知觉,不到三年,我一定会让你知道!”他立的这三年复仇之誓言真的应验了。三年后一天周宣王带着诸侯们打猎,有几百辆打猎的车和几千人跟随,遍布山野。中午时候杜伯(的鬼魂)乘着白马素车,穿戴红色衣冠,拿着红色的弓箭,追上周宣王,把他射倒在车上,正中心脏折断脊柱。周宣王倒在车里,伏在箭袋上死了。那时候跟随的都看见了,隔得远的都听见了,这事儿写在周代的史书里。

这大概是有史以来记载的第一个红衣鬼复仇的故事。之后的专栏会讲先秦梦境有关的记载,也有冤魂通过梦境对害死他们的人动手,通常害他们的人在梦醒不久就遭遇不幸。而此处杜伯明显更彪悍,他的魂魄穿越了次元壁,直接在人间射杀了周宣王。

第二个故事在郑国,和郑国七穆家族的内斗有关。《左传. 昭公七年》记载:郑人相惊以伯有,曰“伯有至矣”,则皆走,不知所往。铸刑书之岁二月,或梦伯有介而行,曰:“壬子,余将杀带也。明年壬寅,余又将杀段也。”及壬子,驷带卒,国人益惧。齐、燕平之月壬寅,公孙段卒。国人愈惧。其明月,子产立公孙泄及良止以抚之,乃止。子大叔问其故,子产曰:“鬼有所归,乃不为厉,吾为之归也。”大叔曰:“公孙泄何为?”子产曰:“说也。为身无义而图说,从政有所反之,以取媚也。不媚,不信。不信,民不从也。”

首先介绍下伯有。伯有也是郑七穆后代,即良氏的良霄。但他这个人比较不靠谱,很喜欢喝酒,而且是在地下室没日没夜地喝。有天他在喝酒的时候被驷氏的子皙带人烧了房子,他自己跑了。跑了之后郑国国内的诸卿开始站队,子产(国氏的国侨,老熟人)和子石(印氏的印段)都和子皙家结盟了。后来伯有又回来,和驷氏的人打了一仗,输了,并神秘地死在卖羊的集市上。需要说明的是,子产非常机智,虽然他和驷氏结盟,但是驷氏的人找他帮忙的时候他悲伤地说,兄弟间打架打成这样(七穆的祖先是郑穆公的七个儿子),我只能帮天帮助的一方了。

后来郑国发生了闹鬼事件,很多人看到了伯有的鬼魂。到铸刑书那年(子产下令将郑国法律条文铸在鼎上)的二月,有人梦见伯有穿着盔甲行走,并说:“壬子日,我要杀驷带。明年壬寅日,我要杀印段。”结合前面的记载看,应该是印段跟着驷氏的人去和伯有打仗,而子产没有直接出手,机智地躲过。结果正如梦境预言,俩人先后死了,国人更加恐惧。印段死后一个月,子产立了公孙泄和良止,闹鬼事件就结束了。

当时子产的副手子大叔(也是老熟人了,游氏的游吉)不理解子产的行为。子产解释说鬼有归宿了,就不当厉鬼了,我给他找了个归宿,有人祭祀他了。立良止好理解,他毕竟是良霄之子,有后人主持宗庙良霄也算有归宿,然而为什么立公孙泄呢?这位公孙泄是子孔之子,子孔也是郑穆公的儿子,之前他专政想驱逐其他卿大夫,不成反而被杀。

说明一下原文的标点采用的上海古籍出版社《十三经译注》的标法,然而后面子产的解释原文不太好懂,我查了查,发现冯梦龙对这事儿也有记录:子产曰:“说也。”以厉故立后,非正,故并立泄,比于继绝之义,以解说于民。

按照冯梦龙的理解。上面的标点很可能有点问题。也就是子产只说了“说也”这两个字,后面编书者的解释。综合一下,笔者觉得子产这里的意思是把同样爹死的公孙泄立了,表明他立伯有之后不是因为伯有闹鬼怕了,而是为了存亡继绝,这样显示出仁义。这个理由能取信人民,不然人民会觉得良霄立身不义,死后成厉鬼,反而后代还被立了,这执政的行为是不符合道义的。

后来这件事传开了,晋国的赵景子也知道了良霄闹鬼事件,并且在子产来访时向他问起这件事。同样在《左传. 昭公七年》记载:及子产适晋,赵景子问焉,曰:“伯有犹能为鬼乎?“子产曰:”能。人生始化曰魄,既生魄,阳曰魂。用物精多,则魂魄强。是以有精爽,至于神明。匹夫匹妇强死,其魂魄犹能冯依于人,以为淫厉,况良霄,我先君穆公之胄,子良之孙,子耳之子,敝邑之卿,从政三世矣。郑虽无腆,抑谚曰『蕞尔国』,而三世执其政柄,其用物也弘矣,其取精也多矣。其族又大,所冯厚矣。而强死,能为鬼,不亦宜乎?”

赵景子问子产:“伯有还能成为鬼啊?”子产说能啊,人刚死的叫魄,有了魄,阳气成为魂。人享用的万物精气多,他的魂魄就强大,所以能精气明亮(大概能是说能现形吧,像伯有和杜伯都被人看见了),甚至成为神明。普通人死了,他们的魂魄也能附在人生上成为恶鬼,何况良霄是先君穆公的后代,执政三代,我们郑国虽然是个小国,但他的家族三代执政,享用的物品很多,取用的精气也多,他的家族又大,所依靠的势力大。况且他又暴死了,他能成鬼,不是应该的吗?

这一段显示了蛮多春秋时代人的鬼的理解,和后来的时代有所不同。显然那会儿没有鬼都得投胎,或者有地府之类管理鬼的概念。鬼魂的强大程度和三个因素有关:在人间享用的万物多少,血亲家族势力,和死的状态(暴死看起来比较容易变猛鬼)。显然古人觉得鬼和自己的亲人宗族密切相连,需要家族祭祀供养,可能成为神明(前面也提到过令尹子文感慨若敖氏要遭殃,若敖氏的鬼要变成饿鬼了,先祖一直以来都是祭祀的对象)。当然如果你活着时候不行,死了当个鬼可能也是弱弱的……想想挺悲剧的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