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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英缤纷的时候,想起了黄药师(黄药师 落英)

落英缤纷的时候,想起了黄药师(黄药师 落英)

师铤

朝阳路是我每天上班都要路过的。平日都是骑行,于路上的风景,不过匆匆掠过,不曾留意。前几日开会,从报社步行去渭南饭店的路上,看到道路两旁的桃花因春风眷恋,一阵落英缤纷。

落英缤纷的时候,想起了黄药师(黄药师 落英)

粉色的花瓣漫天飞舞,与蓝天白云绿叶黄泥相映成辉。身旁同事纷纷拿出手机拍照留念,我却发了愣。

这一刻,我脑海里出现的是那位携箫走江湖的青袍雅士,耳边浮现的是他缠绵婉转的《碧海潮生曲》。

是的,我想起黄药师了。

是他,在我看金庸前十年间最爱的男人,黄药师。

83版射雕初播时,我刚出生,并没有赶上那万人空巷的热闹。但是,90年代初中期渭南电视台重播时,上小学的我,却一口气直追到底。

小伙伴们大都爱上了白衣胜雪眉目如画的康少爷,也有人偏爱憨厚老实浓眉大眼的靖哥哥,唯独我,还不到十岁的我,深深的恋上了蓉儿的爸爸,桃花岛主黄药师。

那时候还没读过原著,对这才华横溢无所不精又桀骜不驯不受礼法束缚的形象的爱慕,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演员的诠释。

那一版的黄药师,扮演者是曾江。曾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tvb当红的小生。入行前在加州伯克利修读建筑,是那个时代演员里难得的高学历——当然加州伯克利这几个字,搁现在,也是实打实的学霸招牌。

江湖传言,因为学历高资历深,曾先生是圈里出名的戏霸。年轻的时候,人帅戏好,是他嚣张的资本,以和人对骂,普通话粤语上海话英文轮番上阵不带重样出名。老了老了,因为一直扮演嚣张跋扈桀骜不驯的枭雄形象,许是人戏不分,经常把自己真当成了霸主,片场里对同辈晚辈一概好为人师,连对摄影师都要上前指点一二。

这样的人物,在他四五十岁巅峰时,扮演黄药师,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金庸对黄药师的描写,前期铺垫甚多,但是真出场了,揭下人皮面具后,却只用了十六个字来形容这位令一众杀人不眨眼的江湖客们闻风丧胆的“东邪”——

形相清癯,丰姿隽爽,萧疏轩举,湛然若神。

这十六个字,只写神不写形,却将一个“潇洒倜傥”的文士型江湖客,写得跃然纸上。

为什么我要将潇洒倜傥四个字引起来呢?

因为在老婆死后,黄药师一开始是打算殉情的。

他“捕拿造船巧匠,打造了这艘花船,这船的龙骨和寻常船只无异,但船底木材却并非用铁钉钉结,而是以生胶绳索胶缠在一起……将妻子遗体放入船中,驾船出海,当波涌舟碎之际,按玉箫吹起《碧海潮生曲》,与妻子一起葬身万丈洪涛之中,如此潇洒倜傥以终此一生。”

你看,这四个字,是他对自己的定义。

可是,他真的做到了吗?并没有。

小时候看电视看小说,都被黄药师的炫酷迷住。可是长大后,抽丝剥茧地看,发现这个人物只是一个空壳子。他的人生,为了潇洒而潇洒,为了倜傥而倜傥,一直在努力,却一直在挣扎。

他的一生,最贴切的形容词,其实是矛盾。

他号称离经叛道,却限制徒弟和女儿自由恋爱,甚至后来还对徒孙和陌生人强加婚配;

老婆死后,他号称清心寡欲,对欧阳锋送上门的三十二个处女置若罔闻。但是一曲《碧海潮生曲》却是淫靡入骨,老顽童听了都心潮澎湃;

他号称向往魏晋风度却又处处看不开放不下,和欧阳锋一起被周伯通泼了尿,“黄药师气极,破口大骂,欧阳锋却只笑了笑。”

他是一代宗师却又是个小心眼。最爱迁怒于人,老婆为他默写经书死了,迁怒带来经书的周伯通,怎么不说是自己骗取经书在先?梅超风陈玄风盗书潜逃,他不去追杀真凶,却迁怒其他徒弟;梅超风被杀,他不去找真正的凶手欧阳锋,而是迁怒江南七怪……

他无所不能无所不会,却性格傲慢霸道,不是个好老师。几个徒弟都只是二流水平,心爱的女儿,最拿手的武功是打狗棒法,和他无关;

他号称至情至性,却又在“清理门户”的时候,表现得极为狠辣,丝毫看不出有任何的师徒情谊可言;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让梅超风这样一个人,能在十几年后重见黄蓉这个小师妹,无论如何也要拼命保护,最后更是为了搭救还没有原谅她的师傅,送上了自己的性命;能让曲灵风隐退江湖开了个小酒馆后,仍然时常冒死去深宫盗取师父深爱的古玩字画,最后被大内高手杀死在密室,留下一个痴傻的女儿;能让冯默风远走他乡,做铁匠多年后,还能全力维护师门清誉。

想想也是,对他性格矛盾处的看穿,连我这客观理智的读者,都需要耗费近十年的光阴。身在其中的人物,对这样一个光芒强大的一代宗师的崇拜式追随,必然也是盲目的。

想来,不是不唏嘘。

后记

文章写成后,再看再审,忽然想起另一件事。

我对黄药师资料的梳理,一直围绕着《射雕英雄传》。但事实上,这个人物,是贯穿神雕三部曲的。《神雕侠侣》中,男主角杨过的人皮面具和弹指神通来自他,《倚天屠龙记》,杨逍也会一两招弹指神通,古墓后人出场的琴萧齐鸣,也是桃花岛遗风。

只不过,倚天中,五绝均已仙逝,东邪西毒中神通的后人销声匿迹,江湖再没有他们的传说。甚至在更早的神雕中,风陵夜谈,寻常江湖人士讨论的,也只是襄阳大侠郭靖和神雕大侠杨过。

那时候,黄药师还在,可那江湖,已没有他的名号……

那一刻,骄傲的他,又在做什么?

“那日我在洞庭湖上赏月,忽听得有人中夜传呼,来访烟波钓叟,说有个什么神雕侠,邀他赴襄阳一会。”

原本世外桃源的桃花岛已经成了女儿女婿外孙女鸡飞狗跳的公寓,徒弟们或死或失或傻或像程英一样忙着恋爱。他却孑然一身,清冷平和地在湖上赏月。

那一刻,江湖喧嚣都已与他无关,他终于成为了自己梦寐以求的魏晋名士。这种改变,由内而外,连他的皮相也一起变了。通篇神雕,金庸没有直接描绘黄药师的容颜,只在最后一章,觉远出场时淡淡带过一句———“和他相比,黄药师多了三分落拓放诞的山林逸气。”

我像二十多年前爱上曾江版黄药师一样,在这个瞬间,又爱上了这赏月的黄药师,更爱那写出黄药师的金庸大侠。

作为一名伟大的作家,金庸写出了人物的成长。这不是一路打怪升级的浅薄小文能比拟的成长,是一个人从深度到厚度的成长,是一个人从灵魂到肉体,在时间和经历的流转中,被时光和人生雕刻打磨后的改变。